一、思椿萱
思親情切,又近重陽節。怕憶椿萱情未歇,啞啞慈烏泣咽。
當年歡笑盈樓,今番奠酒墳頭。從此天人永別,紫萸黃葉哀愁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」:「淒淒切切,慘淡黃花節。夢裏砧聲渾未歇,那更亂蛩悲咽。 塵生燕子空樓,拋殘弦索床頭。一樣曉風殘月,而今觸緒添愁。」
二、無題
歪風亂鬢,禍福誰能准。初出新陽光化暈,萬物欲求親近。
凡塵歲月蒙紗,深知苦海無涯。若得初心猶在,污泥護草憐花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」:「風鬟雨鬢,偏是來無准。倦倚玉蘭看月暈,容易語低香近。 軟風吹過窗紗,心期便隔天涯。從此傷春傷別,黃昏只對梨花。」
三、秋別
絲絲冷雨,落葉堆如許。紅謝香殘無一語,寒露憑誰據。
孤舟逆水沿江,迷濛日落西方。昨夜窗前殘燭,送君淚盡灰涼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」:「才聽夜雨,便覺秋如許。繞砌蛩螿人不語,有夢轉愁無據。 亂山千疊橫江,憶君遊倦何方。知否小窗紅燭,照人此夜淒涼。」
四、秋景
芳濃花小,岩下香飄了。玉葉密層金散杪,曉日千林霞照。
幽姿五色沿途,西風香沁蘅蕪。幾許人間天上,澄湖浮雁潛魚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」:「煙輕雨小,望裏青難了。一縷斷虹垂樹杪,又是亂山殘照。 憑高目斷征途,暮雲千里平蕪。日夜河流東下,錦書應托雙魚。」
五、邊塞
平沙雁落,日淡無從托。又是北風臨大漠,漢壁秦關曉角。
貂裘氈帳經年,金城虎將狼煙。山暗水寒千里,一杯暖酒樽前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」:「參橫月落,客緒從誰托。望裏家山雲漠漠,似有紅樓一角。 不如意事年年,消磨絕塞風煙。輸與五陵公子,此時夢繞花前。」
六、無眠
寒交靜夜,又作無眠者。誰個挑燈尋句也,試把新詞細寫。
憑窗月掛空中,彩雲追月隨風。雖是芸香滿袖,才疏怎可爭雄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──彈琴峽題壁」:「泠泠徹夜,誰是知音者?如夢前朝處也,一曲邊愁難寫。 極天關塞雲中,人隨雁落西風。喚取紅襟翠袖,莫教淚灑英雄。」
七、中秋
陰霾漸去,皓彩堪留住。寂寞嫦娥棲玉宇,願歷人間風雨。
中庭桂子飄香,四時圓缺陰陽。江水長流不息,枯榮那可相量。
附:納蘭容若「清平樂」:「將愁不去,秋色行難住。六曲屏山深院宇,日日風風雨雨。 雨晴籬菊初香,人言此日重陽。回首涼雲暮葉,黃昏無限思量。」
虞美人五闋
一、拙
流天素月金風薄,破曉冰盤落。更殘夢覺意昏昏,曙景曈曨喚醒昨宵魂。
燈前桌上無神句,甘苦如嚐苣。才疏怎可效前人,猶幸詩中詞拙意情真。
附:納蘭容若「虞美人」:「春情只到梨花薄,片片催零落。夕陽何事近黃昏,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。 銀箋別夢當時句,密綰同心苣。為伊判作夢中人,長向畫圖清夜喚真真。」
二、新秋
千紅那日能重見,風冷眾香顫。一時花謝景難同,葉落蛩吟竹撼後園中。
一行人字藍天過,積翠污塵涴。霜飄似睹玉梨魂,還憶纖腰點水繞青裙。
附:納蘭容若「虞美人」:「曲闌深處重相見,勻淚偎人顫。淒涼別後兩應同,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。 半生已分孤眠過,山枕檀痕浣。憶來何事最銷魂,第一折枝花樣畫羅裙。」
三、秋園
凋零色褪空枝老,葉落紅階掃。池中浮動數枚錢,造景宜觀自樂卻無言。
心閑盡是清幽地,何處無偎倚。梧桐此際尚餘陰,莫讓霏微霧靄垢初心。
附:納蘭容若「虞美人」:「銀床淅瀝青梧老,屧粉秋蛩掃。採香行處蹙連錢,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。 回廊一寸相思地,落月成孤倚。背燈和月就花陰,已是十年蹝跡十年心。」
四、疫
疫中萬物應深省,浩劫如魔影。穹蒼惡歲甚悲涼,霧壓煙迷紅淚染斑湘。
天心難解群生累,好景一朝碎。人間此禍未含糊,憾事還交史筆記於書。
附:納蘭容若「虞美人—秋夕信步」:「愁痕滿地無人省,露濕琅玕影。閑階小立倍荒涼,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。 薄情轉是多情累,曲曲柔腸碎。紅箋向壁字模糊,憶共燈前呵手為伊書。」
五、遲眠
零雁斷鴻孤飛冷,水面浮單影。初更無緒酌金樽,只道黃昏景暗最撩人。
情閑且盡杯中酒,舊事休回首。為何今夕夜遲眠,為怕睡中魂夢返從前。
附:納蘭容若「虞美人」:「殘燈風滅爐煙冷,相伴唯孤影。判叫狼藉醉清樽,為問世間醒眼是何人。 難逢易散花間酒,飲罷空搔首。閑愁總付醉來眠,只恐醒時依舊到樽前。」
臨江仙五闋
一、暮秋
湖上霞披紅彩碎,赤輪燦爛升初。旭陽金灑手中書,成行雁字,波上影稀疏。
昨夜西風花自亂,紅消香謝迷糊。沙洲白鷺怯身孤,芙蓉秋盡,芳澤豈全無。
附:納蘭容若「臨江仙」:「點滴芭蕉心欲碎,聲聲催憶當初。欲眠還展舊時書,鴛鴦小字,猶記手生疏。 倦眼乍低緗帙亂,重看一半模糊。幽窗冷雨一燈孤,料應情盡,還道有情無?」
二、待月
移步東廂思踐約,捲簾佇立初更。梧桐葉影透疏星,望窮羞未起,隱約見孤燈。
倚檻臨風衣履薄,誰人爽約忘情。清宵只剩夜梟聲,登樓還尚早,莫自亂心鈴。
附:納蘭容若「臨江仙」:「昨夜箇人曾有約,嚴城玉漏三更。一鉤新月幾疏星,夜闌猶未寢,人靜鼠窺燈。 原是瞿唐風間阻,錯教人恨無情。小欄杆外寂無聲,幾回腸斷處,風動攎花鈴。」
三、中秋月
爽氣桂華光染露,嫦娥悔藥誰憐?吳剛千載伴裙邊,團圓應此夕,月滿慶人前。
我欲乘風飛玉宇,無負似水流年。詩詞吟罷拙難傳,西窗留月影,又是艷陽天。
附:納蘭容若「臨江仙──孤雁」:「霜冷離鴻驚失伴,有人同病相憐。擬憑尺素寄愁邊,愁多書屢易,雙淚落燈前。 莫對月明思往事,也知消減年年。無端嘹唳一聲傳,西風吹只影,剛是早秋天。」
四、十六月
便減半分經一夕,銀光未見消殘。蟾華二八更冰寒,月明色相好,怎可把窗關。
欲借新詞吟缺後,沉思額鎖眉山。為求一句甚艱難,人生應有憾,莫怨月兒彎。
附:納蘭容若「臨江仙──寒柳」:「飛絮飛花何處是,層冰積雪摧殘。疏疏一樹五更寒,愛他明月好,憔悴也相關。 最是繁絲搖落後,轉教人憶春山。湔裙夢斷續應難。西風多少恨,吹不散眉彎。」
五、賞月
無雨無雲如靜水,登樓欲探天宮。鬢寒衣薄怯西風,銀河星聚散,誰個臉微紅?
佇立中庭凝望久,怎教月與人同。金光色瀉染芳叢,舉杯邀對影,皓彩散長空。
附:納蘭容若「臨江仙」:「絲雨如塵雲著水,嫣香碎拾吳宮。百花冷暖避東風,酷憐嬌易散,燕子學偎紅。 人說病宜隨月減,懨懨欲與春同。可能留蝶抱花叢,不成雙夢影,翻笑杏梁空。」
(「詩壇」第941期2020.10.08《華僑新報》第1546期)